2005年12月21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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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到“她”的多面人生
本报记者 陈卓 汪嘉林 文/图

  “喂,是浙江法制报吗?我是雷晓晨,那个已经结婚的变性人。我希望收养一个孩子,来增添我们家庭的幸福……”
    不久前,本报接到这样一个求助电话。于是,在一个清冷的双休日,记者前往临安大山里雷晓晨的家。
    
  她和丈夫的幸福生活
    根据电话约定,在村口,我们见到了雷晓晨的丈夫,他领着我们进了村。“她在其他地方干活,我领你们去,有啥问题,你们都问她。”
    不过,我们还是先路过了他们的新居——今年四五月份,雷晓晨和丈夫花了8000多元造了两间平房,面积不大,婚纱照正中醒目地挂着——新娘娇羞低头,新郎意气风发,还没进门就能瞧见。
    写有“去斑、增白”的洗面奶就放在桌上,和其他杂物一起,堆积出这个家庭的日常温馨。
    门口有两只小狗欢快地晒着太阳。它们是这个新家的新成员,很受主人的宠爱。
    丈夫指着屋前的青菜地,很有憧憬。“等有钱了,这里还要造房子。”丈夫做泥水工,每天固定有50多元工钱,一个月下来,赚1千多元不成问题。
    雷晓晨这几天在村里打散工,在一个山核桃加工场帮人家挑山核桃肉,收入大概每天20元左右,一个月下来,也能补贴点家用。但山核桃的季节性强,雷晓晨多数时候还是在家闲着的。
    我们来到了雷晓晨干活的地方,她热情地招待起客人来,不一会儿,她已搬出几张板凳,两杯热茶也已放在了记者跟前。举手投足间,微翘着兰花指是她保持不变的姿势。
    说起现在的生活,她露出幸福的样子。“平时都是我做饭,今天我到人家家里做事,中饭他烧的。”平时她最拿手的菜就是火锅,“又简单又好吃”。
    雷晓晨说,去年12月刚登记结婚后,她就到临安福利院申请了领养孩子。但是至今,还没有结果。
    就在上个月,她从电视新闻上看到一家医院有个未成年妈妈生下的婴儿,对这特别敏感的雷晓晨马上联系了记者赶到杭州,但还是无功而返。
    “我当然喜欢女孩了,听话呀,男孩子调皮。”雷晓晨说起这些,眼睛就笑得眯起来。
    
    “他”变成“她”,努力了10多年
  说起那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翻天覆地的“变革”,雷晓晨依然非常激动。她告诉记者,青春期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可14岁后,突然发现自己喜欢像女孩一样做手工活,而且接触男生会很不自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到了十七八岁时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家偷偷使用起姐姐的口红、眉笔、头饰,甚至还穿女孩子的衣服。当时父母对自己儿子这种“疯狂”的举动非常不理解,为了使其走上正常的生活道路,可谓用尽了各种方法,甚至还一把火将雷晓晨“私藏”的女装全部烧掉。可这并没有减弱她对女儿身的渴望。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到了1990年,她当时21岁。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通过报纸得知一位男子通过变性手术成功地变成了女人。这对她的震动着实不小。“我当时高兴坏了,知道自己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尽管如此,横亘在她面前的挑战依然不小,除了做变性手术所需的大量资金外,更有许多法律问题需要解决,因为在这之前浙江省并无先例。
    “做变性手术得先到派出所打证明,派出所的民警非常吃惊,因为之前他们从来没碰到过要打这种证明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公安局、派出所和司法部门之间辗转了好长一段时间,雷晓晨终于等来了结果。公安部门最终给出了证明,证明其为当地村民,而且“同意其做变性手术”。
    雷晓晨告诉记者,为了这张证明,她从1991年一直忙乎到了1993年,而给这张证明进行公证也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是既痛苦又兴奋,希望就在眼前而又如此遥不可及。”
    1992(%年的时候,当时还叫雷于昌的她,在给不少医院去信之后,也接到过几位医生的来信。
    其中一位医生,不仅说明当时医院情况和变性所需要求,而且语言关切感人:“作为一名医生,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并愿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一些帮助。”他坦言,做变性手术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目前,施行这种手术在技术上困难并不大,关键是认识不统一,治疗意见有分歧,反对者远远超过赞同者。”
    医生告诉雷于昌,他所在的医院已经同意可以为要求变性的人施行变性手术,但必须达到一些条件。比如患者家长签字同意,患者所在地公安部门的同意,有精神病医生的诊断证明排除精神病,患者本人签字同意,要求做变性手术的愿望至少持续2年以上,经上级医疗行政机构批准,同意随访等。其中前面4条,还需要进行公证。
    当时,医生对这种现象还称为“病”。“若你现在具备上述条件可来我院就诊,若暂时不具备,你一定要坚强地生活下去,我想人们对这种病会逐渐认识的。现在的情况就比前几年好,以后可能会更好。关于该病的治疗,如有新的进展,我会及时告诉你的。望你耐心等待。”
    但由于种种原因,手术还是没有施行。
    当然,那时的她,等来的回信也不全是希望;有时,是直接的拒绝。
    雷晓晨至今还保存着1993(*年前去做公证的那份《声明书》。“我自幼父母离异,使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从而影响我正常的心理发育,久而久之我的性心理发生了变异,医学上称之为‘易性癖’。我经请示有关部门并经请示父
    母亲同意,我本人正式声明进行变性手术,由此而引来的一切法律责任由本人承担。”
    10多年过去了,终于,“他”等到了变成“她”的一天。当她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时,已是2004年的6月17日。雷晓晨告诉记者,虽然手术进行了整整7个小时,但非常顺利,变性一次完成。“隆胸、男性生殖器官切除、女性生殖器官再造……手术后真是有种重新做人的感觉,而且很快伤口就愈合了。”
    
    惊喜连着无奈——想要个孩子
    自从变性以后,对于雷晓晨来说惊喜可谓一波接着一波,手术完成两个月后,她便得到了公安部门核发的身份证,承认了其女性身份。而更为重要的是,刚刚成为女人的她很快获得了爱情的滋润,江西小伙杨四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走进了雷晓晨的生活,两人在一段热恋之后,于2004年12月13日登记结婚。
    但这些幸福生活掩盖不了遗憾。“结婚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我觉得因为缺少孩子目前这个家其实并不完整。”雷晓晨告诉记者,她因为没有生育能力所以非常想收养一个孩子,将自己的爱全部倾注在其身上。“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或许是我最大的心愿。”
    听村里人说,雷晓晨的丈夫勤劳肯干、不多言语。但对雷晓晨,村里人却有点说法。一些人觉得她不够勤劳,老上别人家搓麻将。
    而丈夫对雷晓晨爱搓麻将也曾流露无奈。“不过她说一个人在家实在没意思。”雷晓晨说,就在前一天,平时话不多的丈夫还和她说,我们没孩子不行啊。
    “我37岁了,他也34岁了,如果再不养个孩子,我们丧失劳动能力的时候,孩子就接不上力呢。”
    如今养狗,也是为了帮助雷晓晨排遣寂寞与焦虑。
    中午的时候,带着我们从她帮工的那家走回家的路上,雷晓晨碰到了自家的亲戚带着个刚会说话的小女孩。
    “来,抱一抱。”雷晓晨很亲热地凑上去,忙着用各色好吃的“诱惑”小女孩到她家去。
    “来,亲一下,叫一个。”
    小女孩轻声地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你们听,她叫我婆呀,婆在我们这里就是姑婆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雷晓晨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任何人都能瞧见。
    这也正好应了之前她稍有无奈的感叹。“晚辈里,原来叫我叔、伯的,现在好多看见我都叫不出来了。只有那些很小的,不知道原来的事情,才都会叫我婆、姨的。”
    
    变性立法有空白,领养孩子有争议
  回来的路上,我们又遇到了雷晓晨的丈夫。他看雷晓晨那么晚还没回家吃饭,来找她了。
    也许是人多的缘故,两人相见,话也不多,几个眼神交流之后就同往家的方向走,雷晓晨在先,丈夫在10米之后,慢悠悠地也不急于赶上来,不过之间的默契还是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
    “我想过了,真的领养不到就和他离婚,不能拖累他的。”雷晓晨会间歇冒出话来。
    “这是不可能的。”丈夫就这一句,已经表达了他全部的意思。
    “那我会离家出走的。”也不知道雷晓晨这句话是闹着玩还是有意用极端的语言来表示自己的决心。不过,丈夫倒是没再说话,我们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转身往菜地走去,身后跟着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狗。
    记者从杭州市民政局社会事务处的相关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确认,只要雷晓晨符合收养法中的相关条件,就可以收养孩子了。“既然她已经是女性,那就按照对女性的要求去看她就行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6条明确规定,收养人应当同时具备下列条件:(一)无子女;(二)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三)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四)年满三十周岁。
    从目前的法律来看,没有对这些有过特殊背景的人设立什么“门槛”。
    但是,也有不少人对像雷晓晨这样有特殊背景的人收养孩子持反对意见。一方面,国外有研究表明,在完成手术几年后,约有七八成变性人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或问题。一些人担心,变性人难以给被领养的孩子提供正常的成长环境。特别是孩子长大成人后,能否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家长是变性人的现实。
    有人提议,将社会学家、心理学家、精神病学家、临床医生等联合起来,对这群特殊的人是否具备相应的收养能力作一个评估。虽然不少发达国家对变性人有着严格的立法,而我国目前有实践,但立法上存在不少空白。
    不过,也有人提出,对变性人领养孩子不应该存在歧视。